12月5日，发生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县呷乌沟的草原火灾所凸显的草原防火体系的脆弱令人隐忧不已。
12月5日中午12时30分左右，道孚县城区远处孜龙山呷乌沟的山头上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道孚县政府部门立即组织了林业、农牧等政府干部职工121人前往呷乌沟灭火。
与此同时，驻扎在县城附近的甘孜军分区某部的62名战士也在该部政治教导员李列的组织下，赶往山头灭火。“事发前，他还进行了一分钟的紧急灭火动员。”该部三连四班班长侯晓伟没有想到，在随后的灭火过程中，他会永远地失去15名战友。
火灾事发地的呷乌沟是一段喇叭形、长约三公里坡势陡峭的山沟。在呷乌沟的两面皆是草山。“草坡的地形陡峭危险，根据事故工作组专家的测量，坡度在61度到74度之间。很多地段几乎是垂直的。”带领着20名农牧局职工参与了现场灭火的道孚县农牧局副局长、草原防火办主任四郎生根曾多次参与县里的草原森林灭火工作。“仅从过火面积而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草原火灾。”
在火灾现场的扑救中，救火官兵和干部群众所使用的灭火工具主要是在把头上缠着塑料片和钢丝的拖把。“这是县里灭火的主要工具，还有背水的消防水桶。”孜龙村支书罗尔布说。在此次灭火中，他的手臂严重烧伤，被送往道孚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灭火，下午三点之后，呷乌沟右面草坡上的大火已基本被扑灭。沟底和坡面只剩下部分暗火。部分救火官兵和群众转移到呷乌沟的左侧，做好布防，防止火情转移至左侧草坡。“如果火情转移到左侧，一路烧下去，翻过山头就是森林，火情就会相当危险。”道孚林业局职工徐清表示。徐清在道孚林业局工作了32年，“参与灭火至少有上百次。”他深知一旦引发森林火灾的严重后果。
“从沟底突然卷起一阵怪异的旋风，风速极快，瞬间沟底就燃烧成一片火海。”参与现场灭火的一位县林业局职工回忆说，狂烈的风流将火苗一下扯到呷乌沟左侧的草坡上。“沟底有很多灌木，瞬间燃烧起来，火苗一下蹿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很多在现场灭火的人员都听到类似爆炸一般的声音。“风有多快，火就有多快。”除了类似爆炸声之外，有多名参与灭火的人员表示，狂暴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在沟底掠过之时，发出类似直升机在头顶飞过的声音。
“大火一下就把人群吞没，太可怕了。”讲起当时的惨痛一幕，罗尔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火焰甚至还会拐弯，被风一扯，飞火从背后直接绕个弯就燃烧到灭火人员的前面。”四郎生根说。
当救援人员下到沟底营救时，呷乌沟底已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场景。“牺牲的战士和救火群众就躺在乱石上，很多尸体被烧得一片乌黑，蜷缩着。”罗尔布回忆说。在搬运遇难者遗体时，营救人员泪流满面。
在短短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大火无情地夺走了22人的生命。在甘孜州森林草原灭火历史上这样惨痛的灾难绝无仅有。
据了解，在当地的森林草原防火组织体系中，当地的森林武警有类似风力灭火机、灭火弹等较为先进的灭火装备。但在发生伤亡之前，这些设备并没有运用于现场灭火。
“草原火灾，在我们这里很常见，而且开始过火面积也只有500亩，这种规模的火灾一般用不着动用森林武警。”一位当地官员表示。
缪剑斌曾在道孚林业局工作了27年，其中11年担任该局森林防火办主任，对于森林草原灭火有着丰富的经验。此次牺牲的罗约呷即是他的继任者。
据缪剑斌介绍，此次起火的呷乌沟地形险峭，坡陡沟深，灭火的地形位置并不好。“尤其是独特的天气和风向是引起惨重伤亡的重要原因。”
在当天火灾发生之前，道孚刚经历过一次寒潮袭击。但事发当天天气却突然转为晴朗，气温陡然上升。“草枯天热，容易引发火灾。”
而在他看来，更要命的因素在于呷乌沟不可捉摸的风向。“气温升高之后，沟底的气温和山坡气温并不一致，空气冷热很不均匀。”而呷乌沟正对着一条河流。缪剑斌表示，河风灌入山沟，此时冷热气流不均匀，会导致风向很不稳定，很容易形成没有规律可循的局部旋风。“尤其是下午两三点钟，这时候的风向最不稳定。一旦形成旋风，残余的火星可能一下就能猛烈发展成大火。这个时间段灭火尤其要注意。”
而根据参与灭火人员的介绍，此次引发火灾重大伤亡事故的直接原因就是“一股怪异的旋风”。时间也恰好处在呷乌沟风向最不稳定的下午三点之后。
但包括当地官员在内的多数人似乎并没有关注过呷乌沟这一特殊的地理和天气风向情况对灭火工作的潜在威胁和影响。“每次灭火时情况都很紧急，很难考虑得那么细致。”一位当地政府官员解释称。
此次发生草原火灾的道孚县位于甘孜藏族自治州东北部，是中国四大牧区之一的川西北草原重点县。道孚县天然草地面积超过41万公顷，林地面积超过31万公顷，森林覆盖率达25%以上。
“以前担任森林防火办主任的时候，一到冬季，防火就成了最大的压力。一听到哪里起火就头皮发紧。”缪剑斌表示。
根据道孚林业和农牧部门的人士介绍，道孚县已有一个相对完善的森林草原防火体系。“林业管森林防火和畜牧局管草原防火，一旦有火情，都是一起行动。道孚在县乡村三级都建立了防火体系，再加上当地的军队、森林武警，各支灭火力量之间一直是相互配合，以前的灭火成效都很好。”道孚县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办公室主任王智晶表示。他同时也是县林业局打火队的成员。
据了解，该县林业局下面建立了三个打火中队，共有75人。而辖区22个乡镇也设有22个林站，负责火情的监控和防火宣传。每年，林业和畜牧部门都会和各乡镇签订防火责任书。并且在乡村一级也建有群众防火灭火队伍。加上当地驻军、森林武警的力量，从表面来看，道孚的草原森林防火体系已经比较完备。
但10月5日的那场大火，让这条貌似完备的草原森林防火链的残缺之处完全凸显出来。
“虽然机构设立的还算完善，但是没有资金支持，防火系统要真正有效运转起来很困难。”据道孚县当地官员介绍，道孚县地方财政一直很困难。“每年的财政收入才2000万元左右，农牧民人年均纯收入还不到2000元。是一个典型的吃饭财政。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在森林草原防火方面进行更多的投入。”
在森林和草原防火上，森林防火受到的重视更多一些。“每年省里和州上要拨十几万元过来，但县里就很难有财力进行资金配套，防火灭火经费肯定是不够的。”道孚县林业局的人士表示。
相比较森林防火资金和物资投入的捉襟见肘，道孚县在草原防火方面的投入更是近乎于无。
“草原防火办从设立以来，其实一直是一个存在于纸上的机构。没有编制，没有资金，没有人员。”道孚县草原防火办主任四郎生根表示，无论是州里还是县里，都没有专项资金投入到草原防火这一块。“防火办有四个人，还是其他部门人员兼任的。每年的草原防火灭火方面的开销都是从农牧局十几万元的办公经费里挤出来的。”
按照今年11月1日实施的《全国草原火灾应急预案》，县级以上的地方政府无论在物资储备还是资金保障上都要有充足的准备。县级以上的人民政府应当将草原防火的经费纳入本级财政预算。但事实上，在道孚一直未能做到这一点。
“县里财力不足。没有资金投入，就无法进行更多的培训、购买更先进的防火设施。很多时候，我们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和最简单的工具进行灭火。”
在此次火灾发生之后，12月7日，农业部决定拨付道孚县农牧局369万元，用于防火。
据了解，道孚县农牧局将用109万元，购买风力灭火机、服装等灭火设备；110万元用于购买一辆指挥车和一辆运兵车；剩下的150万元作为工作经费，用于农牧民配合、防火宣传、维修物资储备库等。
但资金的欠缺并不是防火链失效的唯一环节。森林草原火灾指挥系统的运转不流畅，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防火灭火工作的运行。
“按照规定，县里的主管副县长是防火救灾指挥部的指挥长、畜牧局的局长是副指挥长。按制度规定可在现场调配和部署工作。但事实上，这一点少有做到。”当地的一位政府人士表示，由于火情紧急，灭火队伍来自地方政府、军队、民众等多个层面，“互不隶属，多数时候都是各自指挥各自的队伍，在现场统一协调灭火的几率较小。”一位当地参与灭火的人士证实，在此次道孚草原火灾灭火过程中，各方力量在现场并未能形成统一的协调。“没有统一的协调行动，就难以形成科学的救火决策和有序指挥，肯定会加大灭火过程中的事故风险。”而据了解，这样的情况并非只限于道孚一地。
而在伤亡事件发生之后，四川省森林防火指挥部、省林业厅联合下发紧急通知，在《通知》中明确规定：一旦发生火灾，要求立即启动预案，在最短时间内做到组织领导到位、扑救人员到位、资金物资到位、技术指导到位。要高度重视扑火人员安全，在灭火一线中，尊重扑火规律，加强灭火技术指导，坚决禁止蛮干，尤其是在扑大火过程中，更要科学决策、有序指挥，避免造成人员伤亡。
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应当加强草原防火工作的组织领导，将草原防火所需经费纳入本级财政预算，保障草原火灾预防和扑救工作的开展。
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确定的草原防火主管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内的草原防火工作。
开云体育APP
上一篇
返回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