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个挑高三四米的仓库，黑顶，白立柱，绿漆地，面积可观，以至于白天仍有多盏顶灯和壁灯在提供照明。
几乎没有分区，从接近门口的地方，到对角，被一包包摞起来的旧包裹山占据，有的摞到人高，有的已经快接近棚顶。
包裹大多由一个有明显使用痕迹的床单包裹，里面是旧衣旧鞋。这是个旧衣回收产业的库房，一身黑衣戴个眼镜的老板正在往里走。
这个对话让人想到旧衣回收产业上一次大规模进入公众视野的时候，青岛电视台蛤蜊帮的记者进入山东沂水县河南村，暗访镜头里，段师傅摆弄着牛仔裤。
“牛仔回收后找工人把拉链剪下来，十块两毛五一斤，一吨是两万零五百，还有这个纽扣，这都是锌合金的。暴利啊兄弟。”
一句“暴利啊兄弟”“摇醒”了不少人，人们意识到这背后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稍好一点的衣服转运销售到非洲，次一些的经过加工成为大棚保温材料，而加工处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黑色棉絮——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环保。
而文章开头那个坐拥好几个仓库的老板，显然是意识到了公众舆论对这个产业的影响。
“这个东西还是要透明化，让大家去讨论，你藏着掖着，等有一个人曝光出来后，原来你们是这样的企业。（更不利）”
跟访和导演都是许亚军，@本末测评 的创办人，自称“网红”。（本末测评如今微博粉丝138w, 这是在因“张大奕事件”被销号几轮后的结果。）《伟大的制造》则是其旗下一档关注服装产业的系列纪录片。
上周更新的《伟大的制造》聚焦于旧衣回收行业，展现了如今的旧衣回收产业上游实貌。
从传统的回收箱模式，整个产业正在发生变化。由用户在应用内下单，回收企业的合作快递上门取件，企业承担包装和快递费用，最终进入库房。
可以看到整个空间里工人正在分拣，由于不直接涉及到加工，他们的保护措施比较简单，大多是一层薄薄的蓝色口罩，或是传统的白棉布罩在脑袋上。
当“公益和环保”的光环从旧衣回收行业撤去后，流动到库房的衣服，便开始千奇百怪起来。
夏天的T恤和冬天的棉服，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可是为什么中间会混进去一个箱子都完整的葫芦丝？
“包治百病。”也不知道治没治成，这儿算是多了一个连价签都没摘下的崭新挎包，和一只仿制的LV老花。
现在不少人选择旧衣回收的心态，大概是穿也不想穿，存着占地方，卖吧也没人买。处在这个区间内的衣服（或者葫芦丝），不如捐出来，也算是一举多得。
单看整个厂房忙碌的状态，旧衣服源源不断地到来，分拣、前期简单加工、打包。你们这每天得有几十万件吧？老板说，不知道多少件，我们是按吨算的。
每天处理的衣服约在20-30万吨。以吨来论衣服，远远超过常人认知，似乎挺暴利的。
老板喊冤，从用户的角度来看，企业没有提供实打实的现金好处，只有一些虚无缥缈的积分奖励。
但是换作企业的角度，物流、仓储、人工，都需要费用，会赚钱，但并不是“空手套白狼”。
一个颠覆认知的事实是，对于旧衣回收产业来说，主要的盈利靠的就是出口到非洲和其他贫困地区的夏装和鞋子。
这个环节也是如今被诟病最多的，流露出来的视频都是看起来加工条件极差的小作坊，在哼哧哼哧地制造“黑心棉”。
鞋子能够出口的极少，很多捐赠中不符合条件的鞋，会将鞋面和鞋底分开，鞋底溶解制作为可利用的材料。
大部分出口的鞋子，实际上是购买而来的库存鞋。旧衣回收产业担当了一个中间商的角色。
而购买时往往高价的皮鞋和女士高跟鞋，出口价格极低，类似“白送”，不实穿，没市场。
前面说到，盈利靠夏装，而厚实保暖、看着也体面的冬装就是不盈利的那部分了。
这个库房里有衣服、也有花花绿绿的小书包和文具。企业和凉山、西藏、宁夏、云南等西部山区，建立有联系。支教老师、当地机构会提供需求，企业再按需邮政寄出。
而一家旧衣回收企业全速运转起来，每个月会处理20-30万吨。也就是说一个月捐赠的钱在6-9万。
大多数摆放在小区的旧衣回收箱，上面均印刷着一些琅琅上口的口号：“闲置衣物我先捐，绿色中国我先行。”或是“捐赠闲置衣物奉献温暖爱心，保护绿色家园建设美丽XX。”
既环保又做了公益，不少人把旧衣打包好扔进去，想着：衣物会经由卡车，运输到西部山区，穿在小朋友的身上。
人们希望“献爱心”，而旧衣回收行业某个“先行者”，便在文案上做文章，迎合了这种心态。
另一方面，行业确实鱼龙混杂，存在着一些小作坊、不规范的中间商，一旦被曝光出来，行业形象又恶劣十分。
“根据中国工程院18年发布的《废旧化纤纺织品资源再生循环技术发展战略研究报告》，“十二五”期间，我国废旧纺织品累计产生量达1.4亿吨。”
而在旧衣回收行业出现之前，大量的废旧衣服，最终不外乎是在家里的衣柜里被忘掉、在西部山区的仓库腐烂（此前多次有呼吁不要乱捐衣服，对当地是极大负担）或是被焚烧或填埋，产生氮氧化物或二噁英，或是占用了大量土地资源。
把“爱心捐赠”的遮羞布拿掉，如今的旧衣回收行业，不过是将过剩和浪费的旧纺织品，来做资源循环利用罢了。
不少人都是认知被刷新：从爱心捐赠到因为某些报道意识到被“欺骗”，再认识到整个行业。
至于知道事实后，是减少消费服装，选择可靠的平台捐赠，还是任衣服在衣柜烂掉。那就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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